溫漾語焉不詳的話讓樂瑤整個下午都心事重重的。

她戴著耳機，坐在鋼琴前，名牌鋼琴音色音準都很好，她彈了一遍又一遍新寫的歌，趙彤坐在後面不遠處陪她，即便不看她，也能從琴音裏感覺到她情緒不太好。

“怎麽了這是。”在樂瑤又彈完一遍的時候，趙彤遲疑地開口了，“怎麽好像不開心？是因為公司的風言風語嗎？”

在不到一個白天的時間內，樂瑤和溫漾的關系已經傳遍了整個公司，連帶著他喉結邊的吻痕一起滋生出了許多有趣的花邊新聞。最讓人驚訝的不是來自於不近女色的老板的緋聞，而是老板竟然這麽長時間沒有處理，這在某種意義上便是在告訴眾人，一切都是真的。

這應該是樂瑤會高興的事，趙彤不太明白她為什麽反而情緒不好了，她起身走到鋼琴邊，觀察了一下沈默的女孩，過了一會說：“是和溫總吵架了？”

才確定關系一天就吵架的話，是不是也太快了？

樂瑤這個時候才緩緩擡眸，淡淡地說了句：“沒有。”

“……那是溫總對你不好嗎？”

“沒有，他對我很好。”樂瑤神不守舍地說了句。

趙彤不解道：“那為什麽你不高興呢？”

“你看得出來我不高興嗎？”樂瑤仰頭問她。

“豈止是看得出來，單單聽你彈琴都能聽出來。以前我還不信音樂可以表達心情，現在看這是真的。哪怕只是一樣的曲子，你現在彈出來的感情就和之前不太一樣。”

樂瑤聞言，再次沈默了下來。

她不知道該怎麽和趙彤解釋自己的心情。溫漾對她影響太大了，僅僅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就讓她整個下午心情動蕩。這不是個好現象，她想起哥哥囑咐過的話，對自己的心志不堅定頗為不滿。所以與其說她是因為溫漾那句話在難過，還不如說更讓她難過不安的是她自己的心。

出於某種惶恐心裏，樂瑤整個下午都沒再聯絡溫漾，傍晚時分直接和趙彤一起離開了公司。

溫漾今晚加了個班，離開時已經八點了，他看了看腕表，若有所思地沈默著。向雲作為他的特別助理，還算是了解他，並且十分擅長察言觀色，所以在此刻說出了溫漾想知道的事。

“樂小姐下午五點半就離開公司了，是趙彤小姐和她一起離開的。”

溫漾神色微微一頓，他側目看著向雲，溫和地點點頭說：“我知道了，謝謝。”

向雲輕輕頷首，目視溫漾擡步走向辦公室門口，他跟在後面，猶豫了一下，在溫漾離開辦公室快要走進電梯的時候補充了一句：“樂小姐下午沒上來找溫總，應該是怕打擾溫總工作。”

她中午已經來過了，下午不來確實也說得過去，戀愛不必談得那麽黏黏糊糊——這是向雲的感受。

而溫漾對這句話的感受則是——為什麽要對他說這句話？她不來難道不才是正常的嗎？為什麽一個女人要上午下午不停來找他？為什麽她不來，向雲反而好似在說話安慰他？

溫漾疑惑地掃了掃自己的助理，電梯門關上之前他還是禮貌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。

一直到下了電梯，看到靜候的保鏢和司機，溫漾才稍稍意識到他心裏那種怪異的情緒是什麽。

他好像有點理解向雲為什麽說最後那句話了。

他再次看了看腕表，從中午和樂瑤分開到現在，他們沒有任何聯絡。

這有什麽不對嗎？

難道這不是應該的嗎？

為什麽一定要聯絡？

他很忙，這樣不吵鬧的情人才是他需要的，他之前還有些擔心樂瑤太粘人，現在看來都是多慮了。可他為此感到放松的同時，為什麽還有些微妙的不甘心呢。

坐上黑色的邁巴赫，溫漾仰靠著閉上眼，忍不住想，是他中午分別時說的那句話讓她不高興了嗎？

不對，他為什麽要考慮這些，她高不高興和他有什麽關系，他們之間從來都只是“玩鬧”的關系，在他這邊是半點真實都沒有的。

不，也不能說半點真實都沒有，至少他對她的相貌性格是有些迷戀的，甚至可以誇張地說一句話，他對她有些喜歡的，所以在這份“玩鬧”的關系之中，他還是付出了一些心思的。

也許因著這層關系，稍微關心一下她是不是不高興了也沒什麽。

不自覺便摸出了手機，以往在車上的休息時間用來看著那個備註為“那個永遠得不到我的女人”的通訊頁面，溫漾皺了皺眉，突然覺得索然無味，煩躁不已。

他直接收起了手機，不再為一個人是否聯絡過他去費心，他從七歲開始就懂得永遠不要等待誰了，親人尚且不被他期待，樂瑤也不該被他期待。

做了決定，溫漾便克制著不再思索樂瑤的事情。而另一邊，樂瑤還真就整個晚上沒跟他聯系。

不單單是這個晚上，第二天，再後面幾天，她依然沒和他聯系。

他當然也沒主動和她聯系。

樂瑤看著從未接到過任何電話和短信的通訊錄頁面，面無表情地收起手機，端起咖啡朝對面的沈斯奇笑了笑。

“所以傳聞是真的。”沈斯奇看上去有些疲憊，他今天剛剛結束一段MV的拍攝回來，一回來就來見樂瑤了。

樂瑤笑著說：“的確是真的，也幸好我們還沒真的開始炒緋聞，公司這邊進行過辟謠之後，大家也就不再提這件事了。”

是啊，一段熱度不加新料最多維持一周，大家很快會因為更新鮮的事情而忘了他們那些事。

沈斯奇不知為何有些落寞，他沈默半晌道：“真可惜，我原本還想邀請你參與我的MV拍攝。”

樂瑤驚訝道：“是嗎？”

“是的，我看你似乎不喜歡上綜藝節目，所以就想著趁著熱度讓你做我主打歌MV的女主角。”沈斯奇語氣認真地說。

樂瑤看著他年輕英俊的臉，這是多少小姑娘夢寐以求的一個人，他現在這樣認真地和她說話，她又何其幸運。

“那只能抱歉了。”樂瑤惋惜道，“我也很遺憾不能和沈老師合作，但這是沒辦法的事。你不知道，溫漾他……應該很不喜歡我和別的男人有瓜葛。”

還是頭一次見一個女孩漫不經心地提起溫漾，語氣裏帶著一些煩惱和不著痕跡的糾結。

沈斯奇意外地註視著樂瑤，許久才說：“都說好了不叫我沈老師，我們不是已經是朋友了嗎？”

樂瑤失笑道：“是的，看我，又忘了，下次我會記得的。”

她的話裏有送客的意思，沈斯奇抿了抿唇，將自己那杯咖啡一飲而盡，站起身告辭。

樂瑤欣然送他離開，他走出門時欲言又止，樂瑤微笑靜候，面對她如此鎮定的目光，他到底還是沒說出心裏那句話，只能點頭離開了。

“他走了？”趙彤緩緩走了過來。

樂瑤點點頭，讓開位置讓她進來：“你去做什麽了？”

“……去見了呂平。”趙彤一邊走進練歌房一邊說。

樂瑤有些驚訝：“見呂平？我不記得你還認識他。”

呂平是葉淳的經紀人，在業內非常具有知名度，是趙彤和樂瑤這種新人接觸不到的存在。

更敏感的一點是，公司還把宋雨婷和封茜分給了他，而樂瑤本該是和這兩位一起出道的組合成員之一，如今卻因為一系列原因和趙彤這個新人綁在了一起。

“是工作上的接觸。”趙彤手裏拿著厚厚的本子，坐下之後遞給了樂瑤，“你看看，這是葉影帝新接的電影劇本。”

“電影劇本？”樂瑤微微蹙眉，低聲問，“電影劇本給我看是什麽意思？我可沒打算進入演藝圈，我只想唱歌。”

趙彤嘆息道：“你想進入也難啊，這可是葉影帝接的劇本，裏面就算是龍套角色都比你有知名度。”

樂瑤想了想也是：“那他們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
“這部電影的主題曲，呂平想讓你來寫。”

“主題曲？”樂瑤終於提起了一點興趣，思忖了一下這件事之後，開始認真看劇本。

另一邊，周錚正在見溫漾。

“公司內部的人基本已經都知道了，下午沈斯奇去見過樂小姐，上午的時候韓慧僑小姐的經紀人徐靜來找過我，也是打聽您和樂小姐的事。”

溫漾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些什麽，但他一心二用地很快回答了問題：“你怎麽處理的？”

“沈斯奇那邊我沒阻攔，據我所知他在樂小姐練歌房裏待了十幾分鐘就走了，應該也沒說什麽。至於韓小姐那邊，我實話實說了。”周錚觀察了一下溫漾的表情，見他十分平靜，繼續說道，“關於韓小姐那邊，我考慮的是，溫總目前既然和樂小姐在一起，最好還是處理一下那邊的緋聞，也和韓小姐盡量少接觸，不然樂小姐見到恐怕會不高興。”

不高興，又是這三個字，和樂瑤沒有聯系這幾天，溫漾滿腦子都是這三個字。

她到底為什麽不高興，她有什麽資格不高興，她憑什麽不高興。

溫漾緩緩收回望著落地窗外的視線，目光深邃地凝視著周錚，周錚只覺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。

“就按你說的做。”溫漾語氣溫和，若有所思道，“至於公司內部的人……讓他們都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，不管知道了什麽，都要清楚不能跑出去亂說。”

周錚立刻道：“這個我早就打好預防針了，溫總放心，絕對不會有人透露出去您和樂小姐的事情。當然，樂小姐本人和她的經紀人我沒提這件事，她們應該也不會那麽做。”

溫漾很明白周錚這句話的潛臺詞——反正他是跟全公司的人都打好招呼了，他們都會約束好自己，所以如果將來有什麽消息傳出去，那就是樂瑤自己放出去的。

溫漾一時沒有說話，周錚也不知道說什麽，明明屋子裏氣溫不高，但他卻汗流浹背。

很晚的時候，溫漾終於再次開口，用一種罕見的模棱兩可的語氣低聲問：“……你說一個很喜歡你的人，突然幾天沒聯系你，是因為什麽？”

周錚：“……”所以樂瑤好幾天沒聯系溫總了？

周錚表情空白了幾秒，斟酌著道：“或許是太忙了？”

溫漾淡淡地看著周錚，周錚意識到樂瑤忙不忙他最清楚不過了，於是尷尬道：“也有可能是心情不好，所以想要一個人呆幾天……？”

心情不好……想一個人呆幾天。倒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原因。溫漾偏了偏頭，想到自己那天中午道別時最後一句話，哪怕不願意承認，不願意面對，也很清楚意識到，樂瑤生氣了。

周錚是怎麽離開總裁辦公室的，他不是太清楚。

他整個人都很麻木地想去見見樂瑤，去勸勸她趕緊聯系老板，免得老板一個不高興把他發配去陪關樾。但走到樂瑤所在那一層，沒遇見本人，倒是遇見了宋雨婷。

宋雨婷見了周錚很客氣地打招呼，周錚淡淡一笑，和她告別後想要去找樂瑤，宋雨婷看著他的背影，忽然問：“周總監是要去找樂瑤姐嗎？”

周錚腳步頓住，回眸看著她。

“我剛剛看到樂瑤姐和趙彤一起走了，周總監現在過去恐怕會撲空。”

“是嗎？”周錚微微蹙眉，似乎有些煩惱，“怎麽這個時間就走了？才幾點？”

“我也不太清楚呢，我和樂瑤姐的關系……說不上很好。”宋雨婷遲疑著說。

既然樂瑤不在，周錚也不打算浪費時間，調頭想要離開，路過宋雨婷身邊時，聽見她低聲問了句：“周總監，溫總和樂瑤姐的傳聞是真的嗎？我也沒別的意思，前幾天呂哥跟我和茜茜說了這件事，讓我們管好自己不要在外面亂說話，我……”

“聽你們經紀人的，其他的別多問。”周錚對樂瑤之外的女藝人可冷酷得很，半點要正面回答的意思沒有，一句話說完就進電梯走了。

宋雨婷看著關閉的電梯門，想到周錚那句沒正面回答卻也給了回答的話，臉上的陰沈悲憤再也遮掩不住。

憑什麽？？為什麽？？樂瑤她到底哪裏好，竟然把溫總給拿下了？想到決賽那天在後臺自己引誘她說出的話，難道溫總不該對她印象很差嗎？宋雨婷也沒奢望過溫總會對自己印象好，可他也不該喜歡樂瑤，甚至還允許整個公司的人知道他們在一起了！

宋雨婷憤怒極了，想到幾次三番欺負自己的樂瑤，想到自己投靠的男人，那人連溫漾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，還一次又一次食言，答應了幫她打擊樂瑤卻不做事，宋雨婷簡直要氣炸了。

女人沖動起來就容易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。

比如說明明得到了上面的指令，還是亂來。

握著手機，宋雨婷深吸一口氣，表情陰沈地走向練習室。

樂瑤和趙彤走得早，壓根沒想過宋雨婷會多扭曲。

她今天走這麽早也是有原因的，她要去見一個人，對方約她見面，禮貌客氣，態度堅決，趙彤替她拒絕了幾次，對方還是鍥而不舍，樂瑤不得不抽出時間來和對方見面。

這人也不是別人，正是從經紀人得到了消息的韓慧僑。

信息保護嚴密的餐廳裏，韓慧僑坐在包廂中安靜等待。徐靜被她支出去接人了，她也很快見到了自己要見的人。

包廂門打開，徐靜先進來，隨後進來的是趙彤，最後進來的，是她要見的人。

樂瑤擡眸望去，包廂裏，端莊優雅的大美人直視著她，她戴著墨鏡，看不出眼神，但看得到她微微抿著的唇瓣。樂瑤不曾遲疑，落落大方地朝美人柔柔一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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